拉内  
having fun.

【亚梅】愈合(亚梅七日活动)

*本文为亚梅七日活动第1棒

下一棒 @thanks for the high life 



每次看到亚瑟迈着略微倾斜的步子消失在街角,梅林都需要抑制自己冲上前去的冲动,告诉自己这不仅仅是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他没有理由过分担心自己爱人在这条走过无数遍的上班路上的安危,他的手也没有必要颤抖。

 

最近梅林总是会想到床头的药,这不是个好兆头。“你不需要这些药片,”亚瑟总会在看见他试图吃药时走过来,用耳语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从他手里顺过瓶子拧紧,“你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亚瑟总是这么说,用他带着茧的手握住梅林颤抖的手,他是对的。

 

他是对的,但梅林总会在深夜醒来,用不惊动身边人的动作悄声取过药,伴着水咽下的动作就像缺水的鱼,闭上眼感觉沉重感离他而去,心悸渐渐褪去而后终于能陷入睡眠。

 

“你知道的,战争结束了。”梅林总是会隔三差五会上门为盖乌斯带几本新书,一个太阳很好的礼拜六,盖乌斯在他烧水煮茶时这么对他说。那是1946年的春天,战争的阴霾正在驱散,生活在一片狼藉中重新滚滚向前,路人的脸上也再能看见笑容。

 

梅林回头对盖乌斯笑:“除非你才是丘吉尔——是的,我知道。”

 

“亚瑟也回来了。”盖乌斯继续说,看着梅林又渐渐低下头去,烧滚的水冒着蒸汽蒙住了玻璃窗户,梅林伸手擦了两下,露出窗外的街景。

 

“我知道。”沉默了很久之后梅林回答,关掉火将滚烫的开水冲进红茶壶,房间里很快弥漫着香味,他将红茶放进托盘,再放上装着两块司康的盘子端出厨房,放在盖乌斯的书桌上,假模假样地叹气,“要说战争留下的恶果,缩水的司康绝对是其中之一。”

 

这是梅林不想继续先前话题的信号,看着他长大的养父盖乌斯再清楚不过,只是摇摇头把两块糖加进茶杯里。

 

梅林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他们都知道。

 

不列颠之战是英国人的骄傲,但却是他并不算漫长人生中最恐怖的噩梦。报童在大街小巷喊着胜利的消息,把报纸扔向招手的人,英国人低迷许久的士气终于扬了起来,而梅林只是把门关起来,坐在灯下失魂落魄核对名单,数不清次数但大概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然后他收到印着“CAPTURED”的通知。

 

他突然憎恨起自己,如果亚瑟离开前他能回应点什么,自己至少还能成为亚瑟撑到回家的理由。

 

作为盖乌斯介绍给乌瑟的家庭教师,梅林·艾默瑞斯在十八岁那年踏进了彭德拉贡宅,第一次见到当时才十岁的小屁孩亚瑟,后者原本对听说准备教他拉丁文法语钢琴这些女孩子气学问的老师非常完全没有好感,甚至准备了满肚子捉弄人的诡计作为见面礼,却在见到这个身材修长有着好看灰蓝眼睛的青年后统统忘光,只别扭两天后便天天黏着家庭教师不放。

 

最开始彭德拉贡家的少爷在梅林眼里就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孩,然后在发现他对得到乌瑟认可近乎偏执的努力、并了解亚瑟母亲死于难产的事实后,他看亚瑟的目光多少变得更加柔软,但真正发现自己不能再拿金发彭德拉贡当小孩看则是在亚瑟十七岁生日那晚。

 

乌瑟一如既往在儿子生日那天消失,大家都知道他会带着玫瑰去已故妻子的墓碑前坐一天,不允许任何人去祭奠,尤其是亚瑟——盖乌斯告诉过梅林,亚瑟曾在七岁时偷偷跟着乌瑟去母亲的墓园,却被父亲在发现后用非常冰冷的语气赶走。

 

总之,那是个没有乌瑟没有生日派对没有下人敢露出笑脸的晚上,比平时更加死气沉沉,但梅林还是从爱丽丝那儿订了蛋糕,拎进亚瑟的房间。

 

那段时间亚瑟的情绪很难捉摸,阴晴不定有时显得无理取闹,梅林觉得他在生自己的气但又无从猜测。看见蛋糕他嗤之以鼻,又在梅林满不在乎地放下东西准备离开房间时强硬地把人留下,你不能就这样走掉,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低着头避开梅林的视线。

 

他们吃了东西喝了点酒,先前有些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亚瑟也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这让梅林感到放心,因为亚瑟总把自己绷的太紧,加上这一阵子出于不明原因亚瑟变的不那么愿意和他吐露心声,他们久违地又能像之前一样谈天说地打趣斗嘴,不知不觉就待到了太晚,梅林摸出怀表想看看时间,但是这个动作激怒了亚瑟。

 

亚瑟质问他是不是准备从这里脱身和男友约会——当时梅林确实会和高汶上床,但不算特别严肃的关系,梅林只是没想到亚瑟竟然会注意到,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年轻的彭德拉贡前段时间在别扭什么,可是他为什么要在意?

 

“我不是个小孩了。”

 

这句话亚瑟从十岁他们刚见面就挂在嘴上,这次终于在梅林心里激起了不一样的反应,但梅林没想清楚也没准备好,他都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大概还是哄小孩的语气,亚瑟看起来很受伤。

 

这件事就过去了,或者从来没有真正过去,他们之间永远像隔着层什么。亚瑟再也没有用语言吐露心声,却会在情人节给梅林送花,圣诞节在槲寄生下吻他,离开家去了克伦威尔皇家空军学院后坚持给梅林写信,然后战争开始了。

 

1940年9月6日下午英格兰空军上尉,阿瓦隆二号机,王牌飞行员,亚瑟·彭德拉贡在不列颠之战中歼灭五架敌机后在德占领区迫降。

 

对着喷火开那一枪时他没多犹豫,顺手丢掉枪时想的是有没有再跨过英吉利海峡回去的可能,然后很快意识到这块地方早被疏散干净,没有英国船会过来。从战斗机座位蔓延的火舌借着海风已经越窜越高,某种微妙的错位感开始浮现:这双手显然更适合发射机炮而不是扣动扳机,这着了火的好姑娘更适合在天上耀武扬威,而那枪甚至只是把信号枪,拿它放圣诞烟花倒是再合适不过。这时候要是有支烟就好了——可出发前他把半包骆驼全塞进了兰斯的夹克口袋里,打算归航后借拥抱摸出一根来庆祝,真见鬼的可惜。

 

战斗机燃烧的浓烟熏得人眼睛直发酸,他从模糊的视线里勉强分辨出远处走来的四五个德国军,于是知道告别时间结束了,谁不清是够准备好接受即将发生的事,但他最后向着英吉利海峡那头回望了眼。

 

不知道自己总一本正经的家庭教师会不会急得跳脚解领带。

 

战俘营随处可见失去了全部希望而眼神空洞的人,亚瑟努力把自己的思维和意识封锁在很小的角落,用本能去应付那些审讯留下的溃烂伤口,冰冷刺骨的冬天和日复一日的劳动——这些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他怕得知自己没有回去的理由。

 

战争结束是在整整五年后,亚瑟在收拾床铺时听见了广播,所有人都爆发出欢呼,他静静地沿着床沿坐下闭眼祈祷。事实上他都快不信上帝了。

 

溃烂的伤给亚瑟留下了一条病腿,重新踏进彭德拉贡宅时他用手杖撑着尽量让自己走起来跛的不那么明显。乌瑟没熬过上一个冬天,据说他临终前一直在找亚瑟,神智不清时候说的都是道歉的话,不知道他在为哪一件事恳求原谅,亚瑟希望他能亲耳听到。他把自己锁进乌瑟的房间直到床沿被打湿亚瑟才意识到自己还能流泪,这五年来他都没有掉过泪。

 

终于砸开门把他拉出来的是梅林,他的家庭教师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也许更瘦了,好看的灰蓝眼珠还是让他安心,亚瑟上前搂住他,闭上眼终于觉得自己回家了。然后梅林吻了他,亚瑟甚至不敢睁眼,因为他几乎放弃追求他的家庭教师,从十七岁起他从未得到回应。当然,这个吻可能是同情,可能是激动,什么都可能,亚瑟咽下了疑问吻回去。

 

几乎是座废宅的彭德拉贡庄园终于有了生气是一年之后,亚瑟回到皇家空军学院的做了教官,梅林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在大学当讲师,他们也成为了彼此的伴侣,尽管很多时候亚瑟还是会在心底怀疑,梅林接受他是不是因为某种责任感,毕竟刚回来时重振宅邸的担子全都压在了亚瑟一个人的身上。但他总是会压下这种疑虑,因为梅林看起来也缺乏安全感——床头那瓶不断变浅的药就是证据。

 

在一个他们不用早起的礼拜天,亚瑟和梅林在半梦半醒中从床上听见窗外知更鸟的声音,然后睁眼看着身边人。

 

他们都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但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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